與假“偉哥”共生的假藥市場
本刊記者 /程海濤(發自河南)
“越洋行動”查獲的假藥和制造假藥的設備，雖然觸目驚心，但對于中國龐大的造假市場，卻很難顯現出絲毫影響。
在鄭州市南郊的航海保健品批發市場一家攤位前，“美國進口‘偉哥’
，5塊錢一盒！”攤主邊說邊塞給記者一盒標有“萬艾可”字樣的藍白相間藥盒，“就剩最后一盒了，最近賣得很火，很多人都來要貨。”攤主說。
這盒標注著“國藥準字H20020528”字樣的“萬艾可”，紙盒上面標注的生產廠家、產品批號、生產日期、藥品成分與美國輝瑞藥廠生產的萬艾可相同，只是標價低于市場價格近30倍。
在河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樓下的一家藥店里，“萬艾可”的售價為145元每盒，并且不需要出具處方。
“我這里很便宜的，進貨渠道不一樣，所以比那些藥店的要便宜很多，這是正宗的美國進口‘偉哥’。”批發市場的攤主極力推銷著產品。
“什么渠道這么便宜？”
“這可不能告訴你，像我們這的藥商進貨渠道都不一樣，但我敢保證，這個價位在全國都是最低的。”攤主對于供貨渠道問題顯得頗為謹慎，“關鍵是現在沒有貨，如果你要的量很大，我可以想辦法幫你聯系，但藥價不能再低了，一盒藥我們才賺幾毛錢。”
“實話跟你說吧，這里所有攤位出售的‘萬艾可’根本就沒有真的，但也不會吃死人。河南產‘萬艾可’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多數都是‘西力士’加‘偉哥粉’，不會出事的。”見到記者懷疑，攤主解釋說。
名亡實存的假藥市場
航海保健品市場看上去和普通的農貿市場沒什么區別，據市場管理人員講，在此之前，這里是一家中藥城，是中原地區最大的藥品批發市場，在2003年河南整頓藥材市場時被省藥監部門關閉了。市場門口破舊的李時珍雕像證明了它的歷史。市場內現在只有一部分經營保健品生意的攤位，更多的攤位則被五金日雜批發商承租。
在此前，河南省藥監系統曾對假藥進行過專項治理，充斥于各縣市的違規藥品批發市場也正是通過幾次較大的專項整治勒令關停的。河南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辦公室主任衛躍川向記者介紹，省藥監部門與公安機關聯合打假，僅今年上半年就立案查處各類藥品、醫療器械違法違規案件17664起，涉案金額7387萬元，沒收涉案藥品、醫療器械標值364萬元。
相對于河南藥監部門提供的“驕人”戰績，現實卻是遍布在河南類似于航海保健品市場這樣“名亡實存”的假藥市場。藥品打假問題正如鄭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副支隊長李立所說的那樣，是一場貓與鼠的游戲，在利益的誘惑下，總會有人以身試法，不惜以犧牲患者的生命為代價。
在“越洋行動”破獲44萬粒假“萬艾可”之前的8月24日，鄭州市警方就已經破獲了一起假“萬艾可”案件。案件中，負責此案的民警從當事人徐某的手機信息上發現，僅徐某被捕當天向其要貨的信息就有20余條。
“目前這兩起案件都在審理之中。”負責這兩起案件的河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和鄭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都沒有向本刊透露更為具體的消息，但眾多假“萬艾可”案件的查處，則從側面證明假藥在河南形成的市場熱效應。
生產假“偉哥”并非河南省的專利，冒充藥品“偉哥”的事件也早在幾年前就曾發生過。2000年8月中旬，浙江人莫云表、司徒惠耀就曾生產假“萬艾可”50萬粒，在警方將其抓獲時，已經有40萬粒假藥流向了市場。
造假泛濫的土壤
衛躍川說，“造假者的手段很高明，他們從正規藥廠買回藥品后，進行分析鑒定，然后再根據藥品的成分自己配制。”
“在以往查獲的案件中，有的是偽藥，即藥品成分達不到規定的標準要求，包裝說明、物理和化學成分也不一致；有的純粹就是假藥，用淀粉和色素制成的‘萬艾可’一般情況下不會對人體產生副作用，吃了等于沒吃。”
河南為這樣的假藥泛濫提供了“優質”土壤，在此次“越洋行動”中,警方在鄭州和新鄉兩地共搗毀制假售假窩點5處。
一段時期以來，河南似乎成了造假者的“福地”。尤其是河南省臺前縣幾乎成為了假藥產地的代名詞。
河南省臺前縣位于黃河沿岸，南臨山東省梁山縣，北臨陽谷縣，兩條防洪大壩的中間低洼處就是臺前，因此素有“山高皇帝遠，臺前兩不管”之稱。一度，該縣造假售假現象日趨泛濫，當地流傳順口溜：“假煙、假酒都能造，硬幣涉假沒人要。”
臺前縣的假藥起源于上世紀90年代，在上世紀末形成氣候。臺前縣曾因有人制造假哮喘膠囊并且騙得國家專利而被知曉。2001年3月，濮陽市藥監局曾給河南省藥檢所送了一批查獲的臺前造哮喘藥進行檢驗，結果檢出藥品含有鹽酸潑尼松、鹽酸可待因、茶堿、鹽酸嗎啡、鹽酸罌粟堿等多種違禁成分。
假哮喘藥被查抄了，可是制造假藥的行業卻在這個地方“蓬勃發展起來”。衛躍川對本刊說：“在假藥販子們費盡心機的包裝下，河南假藥已經在民間成了一個品牌，一個符號。不管哪里產的假藥，只要打上河南省的旗號，人們就認，就有銷路。”
利益誘惑下的沖動
在“越洋行動”中涉及的假“萬艾可”案中，當事人李文輝、王銀良等人向境外發貨的方式之一是通過郵寄，將假藥分別銷往英、美、以色列等10個國家。據了解，制假者一般都會選擇郵局或是互聯網來進行交易，而像“萬艾可”這類處方藥，多數人也會在網上購買。
當年浙江人莫云表生產的假“萬艾可”便是先后通過網上銷售、郵局郵寄等方式售出的。當時假“萬艾可”的批發價為每粒5元，成本卻只有不到2元錢，而莫云表的設備一天就能生產1萬顆。而這樣的“萬艾可”一到了性用品商店，身價馬上會翻近30倍左右。
在暴利的引誘下，許多人被吸引參與到制售假“偉哥”的利益鏈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員說，前些年臺前縣的假藥特別多，一些郵政人員看到了這里面誘人的利益，也以不同的方式參與其中，這就相當于政府公務人員為犯罪分子開了一扇窗子。
這位官員說，有郵政員收到購買假藥的匯款單后，會先把匯款單復印一份，交給假藥銷售者，證明款項已匯入，根據上面的數額，假藥銷售者當場拿出一定比例的利潤給郵政人員，郵政人員則交給銷售者匯款單原件。
還有一些郵政員一張單子吃兩遍，先吃銷售者的回扣，再把匯款單復印件賣給有志于從事售賣假藥的后來者，給那些人提供銷售渠道。更有嫌“麻煩”的郵政員，干脆把匯款單據為己有，根據上面的領款人姓名“現場辦公”假造有關取款手續，讓自己的家人把錢領走，然后到村里低價收購假藥，再根據匯款單上的地址寄出去。
為了堵住郵購的渠道，河南省藥監局曾派專人進駐臺前縣郵政局，專門核查匯款郵單，經查實屬郵購假藥的，加蓋“此藥已被取締”的印章，按退款處理。
臺前縣的假藥不但是濮陽市的重點打擊對象，也是河南省的打擊重點，臺前還是全國打擊假藥的重點地區。這些年，特別是河南省、濮陽市藥監局成立后，對臺前假藥的打擊就沒停止過。
濮陽市藥監局成立后，在人員還沒有完全到位的情況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假藥，先是在大街上抓假藥制販者，然后到農村掏窩點，現在已經延伸到堵截造假原料。起先是藥監局一家打假，后來公安加入，現在是藥監、公安、郵政、電信、銀行、移動通訊等多個相關部門一起打。
隨著打擊力度的加大，假藥制販者也在變換花樣。最早，他們要求匯款人在附言里寫清所買的藥名，后來則改成代號，例如“A1”就是“萬艾可”。被識破后，干脆要匯款人上面什么也不寫，只把錢寄去，電話里再告知買什么藥。
對可信度高的客戶，干脆不讓他們通過郵局匯款，而是匯入指定的銀行賬戶。假藥的生產也改為甲地粉碎、攪拌，乙地組裝，丙地郵寄，把每一個環節都獨立起來。這樣即便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也不會影響到下一個環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