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日,莫言舊居。這是1979年他和妻子杜勤蘭結婚的洞房。新京報記者 陳杰 攝
當地計劃投資6.7億元,弘揚紅高粱文化,包括莫言舊居周圍的莫言文化體驗區
10月16日,范琿想好了該如何勸說莫言的父親同意修繕莫言舊居。
“兒子已經不是你的兒子,屋子也不是你的屋子了”。
莫言成為了社會公共資源,“你不同意不一定管用”。
作為莫言老家所在轄區的管委會主任,
山東高密報道
范琿發愁的是如何種出萬畝紅高粱。在莫言的家鄉,由于收益太少,高密當地的農民已不種紅高粱。如同血海一般連綿不絕的紅高粱早已成為記憶中的景象。
“我估摸著一年要投入一千萬”,莫言老家所在轄區高密市膠河疏港物流園區管委會主任范琿說,“錢從哪里來?”
不過,他說自己絲毫不會猶豫,“賠本也要種”。
這一系列設想,都與剛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有關。
高密的“腰桿”
高密詩人李丹平說,高密再也不是以前的高密了,“它是中國的文學高地,國家的圣地”
高密酒桌上有了一條新規矩。
莫言文學館館長毛維杰說,最近高密人在一起聚會。第一杯酒,肯定是“先為莫言老師獲獎干一杯”。
這段日子,在他看來,早上高密人走在大街上,精神頭都不一樣,“帶勁”。
高密的出租車司機,也喜歡和記者談起莫言。一名出租車司機迅速地背出莫言家幾門幾號,得意地說“他和我同學的老婆是一個村的”。出租車上的電臺不時有人詢問莫言舊居怎么走。
在新華書店,莫言的小說專柜空了。小書店貼出了預訂莫言書籍的牌子。一本從未聽說過的雜志,因為最后一頁有莫言的照片被放在了書架的顯著位置。
高密大街上掛了很多祝賀莫言獲獎的橫幅,在“莫言迷”張守云看來,這還遠遠不夠,“應該從青島機場一路掛過來”。
文化館的一條橫幅頗有意味,“莫言獲大獎,中國很高興”。
在高密,“中國”和“世界”這兩天不斷地被提及。在莫言獲獎的文化界座談會上,有人提出,要淡化濰坊高密,多說“中國高密”。
以前出省不好意思說是高密的,“以后大大方方的,腰桿挺直了,俺是高密的”。
高密一家旅行社的總經理楊連才說,以后描述高密的地理位置時,再也不用說是緊鄰青島,是青島的后花園了。
他開起玩笑,說不定以后青島宣傳語會成為,“緊靠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的故鄉”。
高密變了。
高密詩人李丹平說,高密再也不是以前的高密了,“它是中國的文學高地,國家的圣地”。
莫言家的蘿卜
一游客從地里挖出一根蘿卜,塞在衣服里。出了門,向村民展示,“莫言家的蘿卜,莫言家的蘿卜啊”
“圣地”的中心是莫言家的老屋。
平安莊掛起了30多盞紅燈籠,進村的大橋刷了兩遍漆,橋上的字描成了金色。
莫言獲獎當晚,管委會的領導想清街,要把村里路上曬的玉米全部清掉。莫言的二哥管謨欣攔住了。
10月14日,莫言的舊居屋后豎了一個介紹莫言的大展板,第二天就拔掉了。“牌子上有幾個錯字”。周圍是新種的柏樹枝和杏梅樹。樹上漆了嶄新的白漆。
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院落。土胚屋,五間房,狹小,逼仄,堆滿了灰塵和雜物。
正屋里有一臺收音機,是莫言結婚時買的。這是屋里最值錢的電器,“第二值錢的就是手電筒了”。
一撥撥的人進來,轉不開時會默契地排隊照相。不認識的人還彼此打招呼,“趕緊看,以后來就要收錢了”。
莫言的院子里種了一行胡蘿卜,被踩得七倒八歪。有人在墻邊發現了山藥豆。兩三個人跑過去摘了起來。
媽媽跟女兒說,把山藥豆煮了吃,明年咱也拿諾貝爾獎。莫言的二哥管謨欣站在一邊,臉上看不出表情。
院子的墻缺了一角。有人拿出相機合影,“這是歷史”。
等管謨欣離開,一個游客從地里挖出一根蘿卜,塞在衣服里。出了門,拿著蘿卜向村民展示,“莫言家的蘿卜,莫言家的蘿卜啊”。
這個院落在2010年就被管委會納入修復計劃。范琿畫好了圖紙,找好了水泥,莫言的父親管貽范擔心打擾村民,又不喜張揚,給莫言打了電話。這件事情就此擱置。
到如今,一切似乎都不可避免。
管委會提交了投資五十萬元對舊居進行整修的規劃。山東省旅游局派了專家來研究旅游線路。
高密市旅游局局長王劍智說,“這一切已經不是莫言一個人的事情了”。
管謨欣對于修繕的事不愿再表態,這幾天他總是顯得很疲憊,“聽政府的吧”。
分一杯羹
高密最大一家農家樂老板將農家樂改名為“紅高粱莊園”,包間名稱改為與莫言小說有關,比如“紅高粱”等
與蘿卜相比,很多人在諾貝爾效應里想得到更多。
莫言新聞發布會召開前,發布會所在酒店費盡心思,在布置會場時,把莫言身后的酒店標志放得盡量低,想讓電視媒體在播放莫言采訪時,能露出酒店標志。
“莫言迷”張守云收藏了一百多套莫言不同版本的書。旁邊的人羨慕他,“你可算賺了”。張守云一揚頭,“我該準備5000套!”他從去年就開始準備,計算著莫言得獎還應有兩年時間。他頗為懊喪,“準備的還是太少了”。
莫言得獎那天,他沖上去要了三個簽名。“不敢再要了,差不多就行了”。
館長毛維杰的手機這幾天幾乎被打爆。不斷有人詢問:“能不能把我列為莫言研究會的理事?”
此前,莫言研究會已有35個理事。毛維杰顯得很為難。“門檻一定要提高”。
對于莫言文學館來說,從以前的“羞羞答答”到如今的“理直氣壯”。一度傳出要遷出重建的消息,毛維杰后來面對記者不得不多次強調,只是在現有基礎上擴建。
10月15日,東營一所大學的文學院院長來到莫言文學館,要求建一個實習基地,學生可以來幫忙。他向同行的人比劃著,“牌子要掛在這里,要快,不然以后就掛不下了”。他還強調了一句,“遷走也不怕,牌子要跟著走”。
高密當地的一些文化人士很擔心外來者搶占莫言的資源。
文化界人士李章合看到膠州電視臺強調莫言是喝膠河水長大的,受膠河文化影響。他有些著急,“膠州都能把莫言往他們那里拉”,高密更不能落后。
招商局局長王述忠10月15日就開會研究如何讓莫言促進招商引資。他多次強調利用莫言提高知名度、美譽度,卻也表示,“還沒想好具體怎么做”。
怎么打莫言這張牌?他看著記者,你給出出主意?
商人在這方面總是能得風氣之先。
高密最大一家農家樂的老板馮濤決定將農家樂改名為“紅高粱莊園”。飯店里的包間名稱均與莫言小說有關,比如“紅高粱”、“白棉花”等。
10月13日,馮濤請來了青島農業大學的教授,指導如何種植高粱。他準備明年春天和周圍的老百姓進行股份合作,種上200畝彎頭高粱。
“高粱地里有故事”,他要把紅高粱電影里的場景搬進高粱地。
在高密,“只有我這里能看到成片的高粱”。
“萬畝紅高粱”計劃
要種一萬畝的紅高粱,只能每畝地補貼一千塊錢,“把本先給農民”,“這一千萬先要扔出去”
馮濤錯了。
膠河疏港物流園區管委會等待這個機會很久了。
他們的藍圖顯得波瀾壯闊得多。
10月15日,管委會拿出了弘揚紅高粱文化,打造半島特色旅游帶的計劃書。
這是一個需要投資6.7億元的項目。包括莫言舊居周圍的莫言文化體驗區,紅高粱文化休閑區,紅高粱影視作品展示區,膠河沿岸景觀帶,以及鄉村度假區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他描繪了建成后,水陸交替,紅高粱與碧水相互交映的景色。
在紅高粱文化休閑區,將會種植萬畝紅高粱。在幾天前,他們提出的還只是2000畝。
范琿對這個項目頗有信心。“借莫言的東風”。雖然膠河治理這一項,他認為就要花費近兩億元。
他希望能夠成為政府的項目,再加上社會資金的投入,“三年一定能建成”。
范琿也擔心收益,尤其是萬畝紅高粱。
在高密,農民不愿再種紅高粱。管委會曾經為了鼓勵農民種紅高粱,每斤高粱補貼一塊錢。
第二年,即使補貼,也沒有人種了。
現在要種一萬畝的紅高粱,只能采取每畝地補貼一千塊錢的方式,“把本先給農民”。一畝地一千,一萬畝就是一千萬。“這一千萬先要扔出去”。
目前,高粱很難發展產業,如果旅游不能賺回來。范琿也很明確地表示,“一時半會兒很難賺回來”。但是,他還是期待著政府同意這個項目。
作為莫言的家鄉,他希望,“以大投入、大招商推進大調整、大發展”。
他認為莫言的家鄉必然會成為中國農村的縮影,中國對外形象的窗口。在建設定位甚至應該高于高密,“不能壞了中國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