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制度:立法、研究和國外經驗
主持人:網友問,民間傳統文化保護的立法工作有沒有什么進展?
馮驥才:民間文化保護法已經提了好幾年了,有一些爭議。有人認為民間文化里有一些迷信的東西,是不是也屬于保護的范疇?這個意見我覺得有它的合理性。還有一些
專家提
出來應該改一改名字,叫《中國民間文化遺產保護法》,這樣的話,跟世界文化遺產的保護也能夠相匹配,這個提法我同意。好像今年人大應該討論這個法了。我也希望盡快地通過,為什么呢?如果不通過,我們現在的很多民間文化,包括少數民族的民間文化,還是大量地從我們的海關順利地通過,碰不到紅燈,走了也不算走私,流失得更多。所以政府立法保護是一個很重要的作用。
主持人:網友問,大馮,我對你有點意見,你的《舊城遺韻》,作為資料史它的可用性不強。
馮驥才:《舊城遺韻》有一個背景,94年天津要對老城市進行改造,在很短的時間進行改造,然后建新的建筑。我必須要用特別快的速度把它拍下來,然后把它出版,告訴人們:這是文化,不完全是房屋。所以當時來不及做細致的處理,也過于情感化了,我覺得底下我們應該做的是把它作為一個文化研究的對象,進行一些學術性很強的整理。現在做的民間文化搶救不一樣了,我們做的是非常系統的,而且是學術研究性整理和保護。
主持人:網友問,馮先生你去過韓國嗎?他們那兒古跡比較少、傳統文化也比較少,但是傳統文化保護得比較好,您認為在這方面,國外有什么經驗值得我們借鑒?
馮驥才:去年政協會上我做了一個提案,就是確定我們的“文化遺產日”。法國在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那個時代很有名的一個小說家,他做過一任的法國文化部長,提出了一個口號:“大到教堂,小到湯勺”,全面做一次文化普查。那次普查以后,法國人提高了自信心,說美國是經濟超級大國,我們是文化超級大國。你現在到法國去,很少看到法國年輕人穿牛仔衣,他們非常相信自己的文化。文化普查之后他們確定了一個日子叫“文化遺產日”,在每年六月的第一個星期天。這一天,大到一個城市,小到一個村莊,都要對先輩留下來的文化遺產進行景仰、崇拜,組織音樂會、詩朗誦,參觀博物館等活動,喚起人們的文化自尊。我們中國是一個文化大國,也要有自己的文化遺產日,尤其是在全球化、商業流行文化像沙塵暴一樣的彌漫當中,應該對我們的文化有一種崇敬心理。
還有,少數民族特別應該有自己的“文化遺產日”。此外我想還應該有幾種保護方式,一種方式,少數民族應該把他們的文化歷史放到他們的小學教材里,另外我覺得我們漢族的小學,都應該有少數民族文化的內容,這樣的話,我們才能熱愛他們的文化,另外我覺得少數民族要對自己的文化進行一個系統性的普查、整理、存錄,另外還要建立自己的保護體系,這個保護體系,不只應該由國家的一個層面上,我這次在政協提出,應該是國家民委牽頭,因為國家民委才有這種能力來協調。不僅要建立一個檔案化的存錄系統,同時還得有一個體系性的保護方式,包括建立博物館等保護方式;同時我覺得還應該建立一個少數民族文化基金,我們漢族文化工作者要幫助少數民族文化,把他們的歷史文化跟我們的現代文化結合起來,
過去裝修有歐式,這兩年開始有中式,搞裝修的人,搞工藝美術,開始研究怎么把歷史上很有魅力的符號和現在的感覺聯系起來,包括我們做唐裝,現在也有很多古典的服裝圖案跟時尚的服裝結合起來了。少數民族當他們整個生活發生變化,家居也發生變化的時候,怎么樣能夠把這種歷史的美和現代的美結合起來,既過著很現代的生活,同時又保持自己傳統的風格。
溝通古今:保護與發展
主持人:網友問,在保護民俗的同時,對所謂的“神靈”如何把握?
馮驥才:人們在古代的時候,科學的水平沒那么高,對自然的認識是有限的,那時候的人們就認為有神靈左右著他們,碰見災難的時候,比如洪水、太陽的暴曬、風暴、龍卷風、海嘯,人們老認為是跟妖怪有關系,所以人們祈求于神靈。我認為,如果人類將來科學很發達的時候,可能還不認為那是一種迷信,可能認為那是那個時代的必然,從那個里面反而看出,人對自然的一種企望,對于那種很美好的、平靜生活的愿望,那樣的民俗里面,倒反而體現了人類在古代的時候的世界觀和生活觀,那里面反而有一些很美好的東西,不能簡單地把它都作為一種迷信。
所以我主張有些這樣的內容,包括比如像薩滿,在一些落后的地方不是還要繼續讓他用這樣的方式,但是對于這樣的文化應該把它存錄下來。因為它對于將來還有人類學研究的價值,也有歷史學研究的價值。
主持人:您如何理解傳統文化保護與追求現代生活方式的關系?
馮驥才:我剛才已經講了,一個小民族的遷徙,一種重要文化形式的消失,在這之前應該有一些緊急搶救,比如鄂倫春族,為了動物保護,從狩獵區遷到農區,那么鄂倫春族最有特色的狩獵文化,實際上已經沒有了,就應該建一個博物館放;再比如漁獵文化,其實現在已經消失了,像這樣的東西我們應該用一些體系的方式把它保護下來。
剛才我說的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銜接,舉個例子,阿爾卑斯山地區,他們新蓋的房子,用的材料、形式表面看起來老房子完全一樣,但是內里的設備都是現代化的。我問他們,為什么還要原來的樣子?他們認為,那是他們的一個尊嚴,因為世界上只有他們才有這樣的房子。所以我覺得,一個民族在文明轉型期的時候,他們的文化如果能成為他們的文化自尊,這是一個最好的境界,也是一個最好的目標。
主持人:網友問,面臨目前全球化的沖擊,我們應該如何更好的教育青少年守住我們的根?網友還問:目前的影視充斥了日劇、韓劇,書籍也充斥了日本的低俗漫畫,目前我們的傳統文化被這些文化沖擊得越來越少了,有沒有辦法改變這種情況?
馮驥才:我覺得比較難改變。我們是突然開放的,本來一個社會的發展,它的開放是一個線性的過程,改革之前是文革,是我們中國歷史上最封閉,封閉到極限的時期,突然開放了,人們覺得外面的東西很精彩,被外面的東西所吸引。商業文化跟雅文化不一樣,雅文化要費點兒勁才接受。商業文化是你怎么舒服,怎么快得接受,他才往哪個方向去做。而且商業文化又是快餐式的,一吃就很舒服,另外商業文化是刺激人們欲望的,讓你接受起來很快,在這種情況下,大量的文化就進來了,我們自己過去沒有這種商業文化和流行文化的傳統,所以一時跟不上去,在某一個時間里,我們的陣地全是被外來文化占領著的,關鍵是我們有沒有這樣的一批人,開始動腦子做自己的流行文化。
我到上海去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創造了一種流行文化,包括歌曲,旗袍,電影,畫報,連環畫,統統是一個現代的流行文化,上海人直到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那時候的文化特別有味道,特別有時代特點,而且又是中國式的流行文化。可是現在就沒有建立自己的流行文化,好象有那么短短一點時間,《西北風》的時候,張藝謀的早期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紅高粱》那個時期,我們有一點兒自己流行文化的產生,而且還有強烈的中華民族的特點,但是很快,就被香港的,臺灣的流行文化淹沒了,為什么呢?因為我們中國人實際上也不會一股腦去接受美國、西方的文化,因為語言也不通、文化背景也不通,我們是通過香港、臺灣的翻譯進來的,所以我們實際上接受得是香港、臺灣的流行文化,當然我覺得香港、臺灣的流行文化也是我們中國的流行文化,實際我們也應該吸收,吸收了以后我覺得還應該建立一個中國式的,因為香港和臺灣文化里大量還是西方的東西,我們還是應該建立一個比較純正的自己的流行文化,自己的這種中原文化特色的東西,但是現在始終沒有建立起來,這恐怕是我們應該動腦子想的東西。
主持人:網友問,文化需要發展和保護,民族文化就算是失去了土壤,也應該有一個地方將它封存起來,民間文化和少數文化的拯救,一個根本的問題就是對老少邊窮的初級教育。
馮驥才:這我同意,剛才我已經說了,我覺得尤其是少數民族地區,他們的民間文化,應該進入他們的教材,所以我現在在跟教育部門在研究,想做一個全國的小學生們讀的鄉土教材,做好了,孩子們也歡迎,通過這個教材,能夠真正引起他們對自己民族民間文化的熱愛的話,我們再慢慢申請它是不是能夠進入我們的課堂,但是我覺得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我們要編一個特別好的鄉土教材,一個孩子們愿意讀的教材。
孤軍奮戰:沒說完的話
視頻訪談結束以后,在送馮先生回政協委員駐地的路上,馮先生談到:前幾天,溫家寶總理在參加十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天津代表團審議的時候,對馮驥才在民間文化搶救和保護方面的工作表示贊同和欽佩,認為馮先生做出了很大的成績。馮先生表示:我們的工作得到政府的認可,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今后開展工作可能會更方便。不過,政府和別的一些力量能夠幫助我們共同做這件事當然好,即使暫時不能給我們幫助,孤軍奮戰我們也要繼續做下去。(人民網評論部
張帆)
責任編輯 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