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第八章西門驢痛失一卵龐英雄光臨大院 1955年1月24日,是農(nóng)歷乙未年正月初一。這是個好天氣,一大早就有鴿群在空中盤旋,悠揚
的鴿哨,響過去又響回來。我的主人,停下手中的活兒仰望鴿群,半邊藍(lán)臉,煞是好看。 過去的一年,藍(lán)家的八畝地,收獲糧食二千八百斤,平均畝產(chǎn)三百五十斤,除此之外,還在溝畔地角收獲大南瓜二十八個,上等苧麻二十斤。盡管合作社對外宣傳畝產(chǎn)四百斤,但藍(lán)臉根本不相信。我聽到他多次對迎春說:“就他們那樣的莊稼畝產(chǎn)能收四百斤?騙鬼去吧。”女主人笑著,但笑容難掩擔(dān)憂,她勸說:“掌柜的,別跟人家叫板,人家是成群結(jié)隊,咱是獨家單干,好虎難抵一群狼啊。”“怕什么?”藍(lán)臉瞪著眼說,“有陳區(qū)長給咱撐腰呢!” 主人頭戴一頂棕色絨帽,穿著三表新的棉衣,腰里扎著青布搭腰,手持一柄木梳,梳理著我身上的毛。主人的梳理讓我身體很舒服,主人的贊揚讓我心里很舒服。主人說: “老黑,好伙計,去年你也出了大力,能打這么多糧食,一半功勞是你的。今年,咱爺們兒再加把勁,把那個合作社徹底打敗!” 陽光越來越燦爛,我身上漸漸暖起來。鴿子還在天上盤旋,地下鋪著一層紅白紙屑,那是粉身碎骨的爆竹。昨夜,屯子里電光雷鳴,響聲連片,此起彼伏,硝煙彌漫,猶如戰(zhàn)爭爆發(fā)。煮餃子的氣味彌漫到院子里,還有年糕、糖果的氣味摻雜其中。女主人將一碗餃子放在涼水中過了一遍,倒在槽子里與谷草攪拌在一起。摸摸我的腦袋,她說: “小黑,過年了,吃餃子吧。” 我承認(rèn),作為一頭驢,能吃上主人家過年的餃子,是很高的禮遇。主人幾乎把我當(dāng)成了人,當(dāng)成了他家庭中的一員。自從我大戰(zhàn)二狼后,獲得了主人的加倍愛護,也贏得了一頭驢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周遭百里、十八處村屯所能贏得的最高聲譽。盡管那三個該死的捕狼隊員霸去了兩匹死狼,但人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盡管沒人否認(rèn)韓家的驢也參加了戰(zhàn)斗,但人們都知道我是斗狼的主力,韓驢只是個配角,而且還是我救了它的性命。盡管我早就到了被劁的年齡,我的主人也曾經(jīng)恐嚇過我,但斗死雙狼后,主人再也不提這話兒。去年秋天,我跟在主人背后下地,那個背著褡褳、手搖銅鈴、以劁驢閹牛騸馬為業(yè)的獸郎中許寶,尾隨在我身后,兩只眼睛,賊溜溜地往我后腿間瞅。我早就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殘忍的腥臭,我早就知道他不懷好意,這個拿驢卵牛蛋下酒的壞種,注定了不得好死。我警惕著,我準(zhǔn)備著,只要他靠近到合適的距離,我就會飛起后蹄,對他的襠間下家伙。我要讓這個罪惡累累的壞種,落個雞飛蛋打的下場。也許他會轉(zhuǎn)到我的面前來,那我就啃破他的頭。咬人,是我的長項。這家伙很狡猾,躲躲閃閃,始終在安全距離外,不給我機會。 街道兩邊的閑人,看著倔強藍(lán)臉牽著他那匹大名鼎鼎的驢在前頭走,而后頭跟隨著一個劁驢的壞種,都期待著好戲開演。 許寶繞著圈兒,跑到藍(lán)臉前方,倒退著走,與藍(lán)臉搭話: “藍(lán)臉,老哥們兒,我知道這驢咬傷了好多人,驢傷了人,既要賠藥費又要賠好話,索性劁了,一刀割落,三天康復(fù),我保它成為一頭服服貼貼的順毛驢!” 藍(lán)臉不理許寶,我心陣陣沖動。藍(lán)臉知道我的脾性,緊緊地抓住我的嚼鐵,不給我往前沖的余地。 街上的浮土被許寶的腳后跟踢起,這雜種,倒是走得快捷,大概是經(jīng)常用這樣方式行路。“藍(lán)臉,”他說,“我勸你,還是劁了吧,劁了好,劁了好。劁了你就省心多了。給別人劁,我收五元錢,給你劁,分文不取。” 藍(lán)臉住腳,冷冷地說:“許寶,先回家去把你爹劁了。” “你這人,怎么這樣說話?”許寶拔高嗓門道。 “嫌我說話難聽?那你就聽聽我的毛驢怎么說吧。”藍(lán)臉笑道,他松開我的韁繩,對我說,“老黑,上!”(待續(xù)) 下期期待:許寶乘藍(lán)臉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去西門驢一顆驢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