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作為當初步行到昆明的西南聯大學生之一,任繼愈先生在他的辦公室為記者回顧了那段青春之旅。今年3月,在年近89歲之際,任繼愈從國家圖書館館長的位置
上退了下來,“我已經在這個位置上18年了!”他感嘆說。作為名譽館長,現在他每星期仍然要到館兩天,因為手頭上有兩個古籍整理的項目尚未完成。
回憶往昔,任繼愈感慨不已。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北大、清華、南開三校師生奉當時教育部之命南遷到長沙。此時正值暑假,就讀于北大哲學系馬上要升入四年級的任繼愈,在家鄉(xiāng)山東平原縣從報紙上看到學校師生到長沙報到的消息,直接趕赴長沙。三校合并的國立長沙臨時大學。在長沙開學半年后,因南京失守,又奉命遷云南昆明。
當時路線有3條:一部分從長沙乘火車經廣州轉香港,然后由香港渡海到越南河內,乘法國的滇越鐵路火車到昆明;一部分由長沙乘汽車到廣西桂林,由桂林到昆明;再就是由湖南出發(fā)步行,走到昆明的“湘黔滇旅行團”了。
共有師生200多人的“湘黔滇旅行團”只限男生參加,還要體檢合格,并且都填寫了志愿書、打了防疫針。任繼愈報了名,被批準了。
這段徒步旅行的過程,也是學生們離開書齋,走向社會,直接接觸農民,初步認識農村,參與社會實踐的過程。
沒走過長路的任繼愈像不少同學一樣,走了沒幾天腳上就磨出了血泡。剛開始走得很辛苦,當腳上再磨出繭子以后,就相對輕松了,很多同學和老師爬山時經常還要借助木棍或竹竿等做的臨時手杖。
行李鋪蓋放在隨行的卡車上,隨隊伍運到宿營地。每人挎?zhèn)挎包,帶點干糧和水碗以及一把雨傘。學美術出身的聞一多當時帶著畫畫本,沿途速寫。大家在路上情緒一直很飽滿,所見所聞讓他們感到很長見識。在有些地方,比如貴州,還與少數民族一起載歌載舞開過聯歡會。
“這次旅行使我有機會看到了中國農村的貧困,同時也看到中華民族的根是扎在農村的。抗戰(zhàn)的勝利全靠農村的支持,全靠農民無私奉獻。中華民族有非常堅定的信仰,有很強的凝聚力,為抗日統(tǒng)一,各個民族是一致的。他們參軍打仗,出糧出錢,為了民族的存在,甚至獻出生命,中華民族了不起!”研究中國哲學的任繼愈,切實感受到書本上讀到的中華民族“勤勞、勇敢”的特質,他也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理想如何與眼前的農村現實發(fā)生關系,力圖去探究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與傳統(tǒng)哲學。
聯大生活,最讓任繼愈懷念的是學校風氣比較開放、民主氣氛濃厚,每天晚上有學術報告,講文學、講政治等,還有話劇團、詩朗誦,師生們的課余活動比較豐富。由于昆明在當時是貫通國內外的交通要道,很多從國外歸來的各界人士都經過昆明。比如,徐悲鴻在西南聯大講過他的俄國之行,杜聿明將軍講在緬甸攻克密支那城,消滅日軍的經過,也有一些外國教授如牛津大學的道濟教授也來這里介紹牛津大學。學生們在正規(guī)的課程以外,不斷吸收書本以外的知識,視野比較開闊。
大家不光信息豐富、思想活躍,聽課也比較隨便,師生之間的學術民主也很可貴。楊振聲教授指導畢業(yè)論文,一個學生選的題目是近現代文學,由于觀點與老師不一樣,很久沒有動筆,楊老師得知后鼓勵他說:“只要有根有據有論證,就可以寫出來,學生和老師完全一樣怎么有學術的進步?”這種風氣在聯大很盛行,影響到學生們自由討論的空氣。
西南聯大在云南八九年,影響很大。“這三個學校學風好,研究學習氣氛很濃,自由討論的空氣濃厚,體現了百家爭鳴!”任繼愈歸結說。 (本報記者 王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