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 胡修江
夜晚，我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一個言情的劇本正在上演。
言情是需要背景的，背景不需十分的亮，朦朧最好；言情也需要音樂，音樂不需十分急，舒緩為佳。這個城市的背景就是這樣，街上是閃爍的霓虹，空中是高掛的冷月。能在城市
看到月光，感覺很幸福，更何況，這城市有海，這是那些內陸城市望塵莫及的驕傲與福祉，海面氤氳著霧氣，月光浮在海面上，把太平路上的高高低低的建筑涂上一層迷蒙的幻影，迷幻順著車流延伸，一直走到香港路的盡頭，走進山海交接的抒情方陣。 這個城市很年輕，也很成熟，很傳統，也很現代，我走在年輕與成熟之間，也把傳統抹上現代的顏色。詩說：“素月出東嶺，遙遙萬里輝”，萬里之內，多少人與我共浴一片清光，又有誰人在燈紅酒綠、紙迷金醉？懶得想了，此時，我只想買上一枝花，邀請上一個女孩子，然后一路行走，一路講述言情的曖昧與溫馨。
這言情有時候是屬于一個人的，舞臺很小，只是樓群間一個或者兩個亮著燈光的陽臺，一個稍含憂傷的女人坐在房間的地板上，電腦開著，QQ上有幾個朋友在，她把名字掛在聊天室里，也不愿意說話。上得網來，竟然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于是找個寬敞的地方貓著，抽根煙，隔著窗戶看別人熱鬧。煙，陪著她在寂寞的時光，讓心有稍許的安慰與充實，同時按捺住一些壞的念頭。接著，劇情發生了轉變，她又回到房間里，一個人倒了杯紅酒，讓寂寞多了幾分浪漫。現在，地板上有煙、打火機、咖啡杯和一杯紅酒，人靠著床頭柜，電腦放在床沿，一邊看電視一邊與一朋友聊天，她其實是在獨白。
再大一些的舞臺，那就要說到各種各樣的酒吧、茶館與咖啡廳了，那里人多，劇情也復雜，燈光好像也是刻意裝飾的，演員的言行少了些真誠，多了些做作，但戲本來就是這樣演的。這些地方收藏著一個城市最生動的表情，收藏著城市的歷史與城市的細節，想要真正融入城市生活，誰都不能繞開它們。
言情是細膩的，也是懷舊的，所以，到酒吧最能感受某種情懷，就像有人說，“酒吧片段從來都是城市的敏感章節。透過落地窗，里里外外的風景同樣耐看”，基于此，我就非常喜歡那些老市區里的酒吧與咖啡館，比如位于湖北路上的自由人酒吧，跟老城區一樣，自由讓人有著滄海桑田的感覺。上世紀40年代的美國無線電，愛爾蘭的純銅咖啡壺，破陋的舊草帽罩，笨拙厚實的木椅，悠揚的爵士音樂，都是“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的。這種情調與周圍的古舊相得益彰，也適合“泡”著的人回歸自我，更適合整理一下自己一整沓的思想與詩情。沒有言語地坐著，想象一個世紀的風雨晦暗，咖啡的香氣繚繞在歲月的時空中間，是消磨，也是思考，是現代，也是懷想。
言情的主角是一些男男女女，全化了一層妝，夜晚的衣服沉靜而嫻雅，一看就知道是為著抒情而來的。要么喝茶，茶是冷色調，越喝越清醒，適合下午喝；要么喝酒，酒是屬火的，越喝越熱烈，越迷亂，適合多人喝；要么喝咖啡，咖啡是暖色調，越喝越迷醉，適合與情人共飲。“我與君舞一段，同牽手中手”，情感開始離開彼此，滑向過去，滑向未來，這里是三生聚會之所，也是彷徨迷離之地，那一刻，人們都進入了戲中，再也找不到自己。兩個人走進來，一男一女，男的矜持，女的嫻靜，相互的禮貌說明他們還不是太熟，也許是一對剛剛起步的戀人，或者網絡上新結識的朋友，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端上來，巴西或者卡布奇諾，不用管了，反正喝的是一種感覺，就著感覺，他們也開始了相互的感覺。眼神幽幽的，有一點像咖啡的色澤，心也幽幽的，藏在言語的深處，彼此望上一眼，然后慢慢地啜飲一小口杯中的咖啡，感覺隨著咖啡的香氣彌漫開，整個舞臺就是整個的言情小品了。小品里的故事也許有一個美好的開始和結束，也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也許根本就沒有開始，一切就隨風飄散了，誰去管呢，人的心本來就是難以明說與傾訴的。
城市的激烈都隱在厚厚的墻體后面，看不到色彩，聽不見聲音，那是有一點歇斯底里的狂亂的抒情，或者叫作發泄更合適。青年男女選擇的是迪廳或者練歌房，事業稍微發達一點，有了一些錢的，就走進大大小小的洗浴城、娛樂廳，或者高檔的大酒店，用一種鮮為人知的方式放縱著自己的激情與浪漫。就像舊時代的堂會，戲是在人家里演，專門唱給幾個人聽
的，這份時尚，一般人還沒有資格去追求，那就只好幻想吧。有些節奏不緊也不慢，健身房是一個熱力四射的地方，但開著小車，坐著電梯到一些健身房健身，不管怎樣，也有一點跳梁小丑的味道，小丑只會議論和敘述，是不會抒情
的。更多的人選擇平民化的舞臺，他們沒有時尚的資本，卻有著時尚的需要，于是，一些“贗品”也就誕生了，他們充當著舞臺上跑龍套的角色，但也是最大眾化、最普及，也最見出一個城市實力的時尚。
相對于鄉村，都市本身就是演繹的劇本，白天的人們急匆匆地走在路上，走自己的上班之路，生活之路，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在夜色的溫和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抒情。這抒情有聲有色，有光有彩，有深沉有浮躁，有曖昧有明快，有黃鐘大呂的鳴響，也有細若游絲的吟唱，一切蒙上了夜的暗影，一切就有了藝術化的光暈，我們的心也就開始纏綿。纏綿之后，是沉睡，是又一天的朝霞的絢爛，于是，人們走向生活，繼續又一天的行走與敘事，只是在稍許的閑暇中，會突然想起夜晚的都市，想起都市的言情，已經走遠和還會再來的都市與夜的言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