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晚,浙江一位媽媽被女兒用刀砍傷了手臂和背部,只因她不讓女兒上網。據說,正讀高二的女兒迷上了網絡,每天上網。那天8點剛過,女兒又打算和往常一樣到網吧上網,媽媽拼命阻止,氣急敗壞的女兒揮刀砍向攔在身前的媽媽,然后跑了出去。
媽媽來到醫院急診科時,左手手肘一直滴血不止,背部還有一
道明顯的刀傷口子。醫生給她清創、縫合時,她的眼淚和著鮮血一起流淌。有人說她女兒是“網癮發作喪失人性”。
上網成癮走向極端的例子不在少數,網癮的危害也日益被人重視。“說實話,我們至今沒能找到較好的方法去幫助這些人。”衛生部門有關人士坦言。最近,另一則和網癮有關的新聞卻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浙江省寧波戒毒研究中心通過媒體發布了免費為30名網癮患者治療的消息,第一次對網癮用上了“藥物治療”的手段。
消息一出,各方反應不小。據該戒毒研究中心主任、寧波市微循環與莨菪類藥研究所所長楊國棟介紹,消息發布的第一天,30個名額就被預訂一空,“之后更多的報名者只能回絕了”。而同時,質疑聲四起,除了醫學方面對“合理性”的探討外,也有對這種“治療”中“醫患”雙方的權益保障、風險預期等“合法性”問題的追究。
近日,記者來到寧波,走進了該戒毒研究中心,見到了正在那里治療的幾個孩子。
破不了的紀錄和隨身帶的網卡
小凌(化名)還在讀高中,近幾天跟媽媽作了一次“交易”:他住院治療網癮,媽媽給他買個手機。
見到他時,他剛吃好中飯,忙著用新手機發短信。“別網癮治好了,又迷上發短信了!”有人警告他。他抬頭看看,推了推眼鏡:“不會的啦!就是上網,我每天也只有兩三個小時。”
“這也能算是癮?”之前一直沒吭聲、住小凌對床的小亮(化名)發話了。
小亮原本早該職高畢業尋份安穩工作了,卻被網癮耽擱了。“休學也是為了它。”小亮微微一笑,像是有點追根溯源的自豪感,“其實從幼兒園開始,我就迷上打游戲了,那時偷著去游戲廳。我現在的胃病就是那時打游戲機打出來的。”
他至今還耿耿于懷:“我有個朋友,創造了4天5夜連續上網打游戲的紀錄。我沖刺過,熬了整整4天4夜,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小亮說,這4天4夜他吃得很少,走出網吧時,人已經恍恍惚惚了,還感覺喉嚨充血。“回家之后睡了兩天兩夜,做的夢都是游戲里的。”
“其實也不是每天都去或都能去網吧的,有時也能憋住不去,但這種日子不多。只要準備去了,一踏進網吧,就是‘輕度’了;12小時一過,馬上變‘重度’。”小亮所謂的“輕度”、“重度”是指上癮的程度,倒頗有些專業術語的味道。
記者在寧波戒毒研究中心主任楊國棟的備課材料中,發現了一篇摘自福州市《上網成癮診斷標準和治療方案》中“青少年網癮的分期”。它把網癮按程度分成3個時期。第一期屬于接近成癮期,明顯的特征是每天必上網打游戲,一放學就進入網吧或回家上網打半小時至1個小時游戲,做作業之前要先上網打一會兒游戲,不上網就有點心神不寧。第二期就是小亮說的輕度成癮期,每天上網約2小時,不上網會焦慮、緊張、敏感、坐臥不安、注意力不集中,對許多事情都失去興趣。第三期則是重度成癮期。小亮沒記錯,那時就是把上網當作最重要和最幸福的事情了,每天要上網5小時以上,而且不知疲倦,可以不吃不睡;只要不上網,就會嚴重焦慮,有的甚至會出現生理上的反應——頸背肌肉痛、口渴、咽干、喉部梗塞、手腳麻木、頭脹等等。
這些癥狀小亮都經歷過,還可以在同一時段跨越3個時期。小凌看來還在第一、第二期之間“徘徊”。
“楊教授說我有戒除的決心。”小亮說。
這時,旁邊有人問小亮:“把希望寄托給楊教授還是自己?”
“當然是自己了!”
“如果把上網的癮頭壓下去了,但對其他事情的興趣也沒了,那該怎么辦?”
“我?早就對什么都沒興趣了!”
在我們臨走前,小亮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袋子里還有一張網卡,沒用過,總是‘時刻準備著’的。到了這里也沒拿出來。”
誰來破除“網癮綜合征”
在2002年,小亮迷上CS游戲時,“就發現自己不對了”。有一次,他聽說有地方上網比較便宜,就騎了好久的車趕過去,剛玩了沒多久網吧停電了。網癮正濃的他半夜里騎著車又趕了15公里路,到另一個地方繼續“戰斗”到天明。
“過去我聽廣播里說有‘心理治療’,就跟老爸講,被他罵了一頓。這次是我堅持要來,老媽支持我,不用錢的呀。”
中國互聯網中心(CNNIC)最近一次的統計報告顯示,截至今年6月30日,我國的上網用戶總人數為8700萬人,半年內增加了750萬人,增長率為9.4%,和去年同期相比增長27.9%,是1997年10月時的140.3倍。歷次調查結果都顯示,網民中18~24歲的年輕人最多。
這次調查結果還顯示,網民們平均每周上網12.3個小時。其中,認為玩網絡游戲對其學習、工作、生活有“負面影響”的占52.8%。
其實,上網成癮的問題并不是一個新話題。早在2年前,來自內地、香港和臺灣三地的數十位心理學家就曾專門對網絡心理學開展學術研討。目前,因沉溺網絡不能自拔而產生的上癮問題,已被稱為“網癮綜合征”。
正是在吸收這些信息之后,寧波戒毒研究中心對網癮這一課題進行了專題研究。楊國棟認為,網癮與毒癮有著非常相似的物質基礎,“酒癮、賭癮等等都是”。據介紹,他這個戒毒研究中心收治過各種類型的有“癮”之人。
楊國棟主張,戒除網癮,要以心理疏導為主,結合莨菪、針灸、中藥治療等方法多管齊下。“用莨菪類藥物屬于‘老藥新用’。這些‘網癮治療者’從某種程度上講扮演的是‘受試者’的角色。”寧波戒毒研究中心還專門為此購置了先進的醫療器械。
小亮他們住院之前,除了要接受書面問卷調查外,楊國棟還會與每個人都充分交流。“我想找出致使他們上網成癮的原因,來自自身還是父母,或者其他原因。”
但畢竟,用治“毒癮”的法子來治“網癮”是個未經實踐證明的新嘗試,所以也有專家對此不以為然。他們有的認為網癮和毒癮大有區別——吸毒上癮是因為毒品的刺激,使身體對毒品產生依賴性;而依戀網絡主要是心理作用。也有的對吃藥打針戒除網癮表示擔心——網癮是沒有了,但生活的樂趣也可能因此蕩然無存。對此,楊國棟表示,他將會以事實療效說話。
風險告知尚有缺失
記者采訪時已是免費治療消息發布幾天后,該戒毒研究中心已經收治了5位“病人”。體檢之后,每位“病人”都要和戒毒研究中心簽訂《網癮人員脫癮治療協議書》。
這份1頁紙的協議書約定了“網癮治療者”應遵守的病房制度和需注意的問題,基本沿襲了“吸毒成癮者脫毒治療協議”的形式,并沒有因為這次具有“試驗”性質而增加風險的告知和雙方責任的約定。
浙江天衛律師事務所趙麗華律師對此很有擔憂:“任何一種新藥或是‘老藥新用’,都應該有一個嚴格的試驗過程。用原有的藥開拓新的治療領域,治療方式、治療效果等都會不同,風險不可避免。”
趙麗華認為,戒毒中心和“網癮治療者”之間簽訂協議書是可行的,特別是面臨一種新的治療方式時。目前看來,簽訂協議的雙方有著明確的醫患關系。而且,“戒毒研究中心是醫療技術和知識的掌握者,所以有義務將治療的方式和風險都告知患者,患者有知情權”。趙麗華還反復強調一點:“將來萬一出現問題,戒毒研究中心絕對不能以免費為由推卸責任。”
“如果出現有人擔心的‘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了’,那就是出現了其他不良反應,屬于并發損害。患者有權要求索賠。”所以趙麗華認為,即使是出于“自我保護”,戒毒研究中心也應該在協議書中詳細地約定風險責任分配,甚至為患者購買保險。
不僅在法律專業人士眼里,就是在醫學專家看來,免費治療的“好心”,也需要按規范走程序。
中國藥理學會常務理事、浙江省藥理學會理事長、浙大醫學院藥理學教研室主任魏爾清教授介紹說,藥物應用若是超過原定范圍,應重新申報藥物監管部門,經批準才能使用。“用莨菪類藥物治療網癮,仍然是用作淺麻醉消除‘戒斷綜合征’,是在適應癥范圍內改變,應屬沒有超出范圍。”
“但這畢竟屬于藥物臨床試驗的范疇,操作時應有程序規范。”魏爾清說,受試者有權在試驗的任何階段隨時退出而不會遭到歧視和報復。
“在以人為試驗對象時,還應遵守倫理原則和科學原則。倫理原則包含兩個方面:一是需要由倫理委員會作出審核,評估受試者到底是受益大還是受損大;二是受試者必須簽訂試藥知情同意書,可能得到的受益和可能遇到的風險都必須說明。另外,一旦出現風險誰來承擔,也要告知受試者。”魏爾清說的這些,在2003年9月開始實施的國家《藥品臨床試驗質量管理規范》中都有明確規定。
據悉,寧波當地尚無醫學倫理委員會,該戒毒研究中心的這次“試驗”是否經過上述程序,尚不得而知。
“可以建議寧波市衛生局為市級醫院共同組建一個倫理委員會,今后在進行藥物臨床試驗時就可以更加規范。”魏爾清還建議,“協議書”改成“知情書”更為妥當,而“試藥知情同意書也應該得到倫理委員會的通過”。
編輯: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