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登陸“安徽師范大學”網站,就會發現在該校的主頁上有“學生欠費最新名單”一欄中,各個年度的欠費學生,總計近6000名欠費學生被網上曝光集體展覽。最近,在記者與校方接觸后,該校網站上已經打不開詳細的名單了,但該欄目依然存在。
11月4日,記者抵達安徽蕪湖,開始對此事展開調查。這個位于江城
蕪湖最繁華路段——北京西路的百年古校,表面上一如往日的平靜。事實上,圍繞著大量欠費學生的名單被上網展覽事件的發生,一股不滿、無奈甚至是憤怒的情緒,正在學生中蔓延開來。
“很郁悶!感覺貧窮似乎成了我的過錯。”陽光下,朱正中把頭埋得很低對記者說,“父母身體不好,家里還有個弟弟正上高中。”朱正中今年上大二,來自至今尚未脫貧的國家級貧困縣——皖北山區樅陽縣農村。
與朱正中不知所措的郁悶相比,大多數學生選擇了“孤獨地沉默”。“能說什么呢?”王海嶺坐在桌角怯怯地說。這個在同學們眼中原本就十分內向的女孩,在曝光事件發生后顯得更加孤獨。“在寢室她現在已經基本上不說話。我們也盡量小心翼翼,避免在她面前談論這事。”與王海嶺同寢室的一位同學說。
感覺像被人剝光了衣服
11月5日中午。安徽師范大學南校區學生食堂。寬敞的大廳里,學生們正在排隊打飯。
石小光去得很早,但他并沒有排隊,而是在餐廳西側選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坐了下來。“其實,每天打飯我都是很晚才去,我害怕別人的眼光和問候。”石小光對記者坦言。石小光學的是法學專業,并且是他們學校一個社團的負責人。打飯的隊伍慢慢向前移動著,石小光的眼睛盯著隊伍一眨不眨。顯然,他在等候打飯隊伍的盡快散去。“這時打飯的大都是不欠費的學生。”
一小時后,打飯的學生已基本散去。空曠的餐廳里,石小光起身離席,準備去打飯。剩下的菜似乎已經不多。石小光在窗口望了又望,遲遲沒有開口。在西側一個窗口駐足一會后,石小光拿著碗開始沿著窗口緩緩移動,眼睛不時瞅瞅各窗口標出的菜價。移動到第六個窗口后,石小光終于停了下來,將碗遞了進去。
“這些回鍋肉只算半份錢。”一位工作人員用勺子把盤子里剩下的菜翻了翻說。石小光遲疑片刻,仍沒作聲。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打一份白菜和一塊錢的飯。
端著飯碗,石小光再次回到先前坐的角落。他吃得很香,也很快。十多分鐘后,飯菜已被他一掃而光。在自己的名字被上網之前,他不是這樣打飯的,那時,他沒有這么多的顧慮。
石小光第一年的5000多元學雜費,全是他父母找親戚朋友們借的;第二年的學雜費是找銀行貸款后繳納的。今年下半年不知何故,助學貸款到現在一直沒有音信。“輔導員說,估計下來的可能性很小了,讓我們自己抓緊時間想辦法。”石小光埋著頭在碗里不停翻動著吃飯的羹匙。今年下半年開學初,石小光在校園卡里存入了300元生活費,但很快就被學校劃走了200元。“網上公布出來的名單上我繳納了200元,就是這筆錢。”石小光說,“這是我一個月生活費的三分之二。”
“我不知道學校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我感覺像被人突然剝光了衣服,赤條條地走在街上。”拋下這句話,石小光離開了餐廳。
看到欠費名單憤怒到極點
在網上公布的欠費學生名單中,不少學生只欠三四百元,有的甚至只欠100元。欠這么一點錢,讓全世界上網的人都知道自己欠學校的錢?
在欠費名單上,顯示王彥平欠費400元。王彥平今年上大三,來自省會合肥,父母都是中學教師,家庭條件不錯。“許多以前的同學在網上都看到了,父母也在網上看到了,都打電話來問我,”王彥平攤著手非常惱怒地說,“按照學校上學期期末的通知,下半年開學后,我就一次性將5000多元學雜費打到了校園卡上,如果在這之前學校告訴我,我肯定會繳的。”與王彥平一樣欠400元學雜費的學生還有很多。對于欠費的真正原因,他們大多不知道。
莫名的欠費,并且名字出現在網上,讓很多學生承受了來自家庭、社會以及同學之間的巨大壓力。“父母聽說后非常焦急,幾次打電話問我是否把學雜費挪用了。”政法學院的一位大三學生告訴記者。李曉艷的姐姐在今年10月份,一次偶然上網中看到后才知道的。“當時她并沒有想到會有我的名字,只是出于對將欠費學生名單曝光于因特網這種做法的好奇。”李曉艷說,“在網上看到我欠費的名單后,她憤怒到了極點。她堅持認為是我把學雜費用了,并且讓全家人都跟著丟人。”
陳小麗今年上大四,按照學校的統一安排,今年下半年開學后不久就到外地一所學校實習去了。“突然在網上看到自己進了欠費名單,感覺臉上火辣辣的。”陳小麗說。事實上,她只欠學校200元錢。“問題關鍵是,我并不在學校,并且在將名單上網之前,也沒有任何人通知我還欠費。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學雜費早繳清了。”
事實上,不管出于何種原因,這些被網上曝光的學生在內心里,都覺得自己的隱私權受到了侵犯,但沒有證據顯示有同學找校方理論。“畢竟欠費是事實,而且還在學校讀書……”一名欠費學生怯怯地說。
上網之前有過“預演”
現在回想起來,楊燕不知前段時間一些院系的輔導員多次找學生催費,并且將欠費學生名單在班上宣讀,打印好之后張貼出來,這是不是網上曝光事件的“預演”。“也許是他們覺得在班上張貼的促動和刺激還不夠。”楊燕說。楊燕是化學專業班的班長。
“直到現在,許多班上還張貼有欠費學生的名單。”體育專業的一位學生告訴記者,“但也有很多班上名單一貼出來就被同學們憤怒地撕掉了。”
該校政法學院團委書記宮曉虹在接受本報記者電話采訪時說,“這對學生的自尊心、人格顯然是一種傷害。”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輔導員告訴記者說,事實上他們也是“無奈而為之”。“收不來錢,獎金肯定就沒有。”但他并不認為,這就是對學生的一種威逼和壓迫。
關于催繳學雜費與領導、老師獎金掛鉤的說法,記者在登陸安徽師范大學網站后,看到的一份文件上得到了佐證。
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輔導員告訴記者,因為學雜費收繳不力,去年他們“得到的年終獎金就很少”。
到底是誰導演了這起曝光事件?安徽師范大學信息中心主任李士松告訴記者,信息中心只負責整個師大校園網與因特網之間的鏈接,而出臺這份名單的師大財務處一位工作人員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在網上看不到這份名單。
7日晚上,記者聯系上了安徽師范大學黨委書記、校長蔣玉岷。蔣校長在約見本報記者時,首先感謝本報的輿論監督,并表示不管問題出在什么地方,都將在查清問題的基礎上,對相關人員的這種行為做出嚴肅處理,堅決避免類似現象再度發生。 (應被采訪學生要求,文中學生姓名均為化名)
(記者:劉啟明 編輯: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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