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宓
據說，平原路12號是蔡元培的舊居，我們就尋了去。一看，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小樓，就在街邊，四四方方、沒有什么裝飾，也沒有庭院，這與我們的想像實在是有距離。鉆到樓縫里，繞著12號的甲乙丙丁不同的樓轉了好幾圈，我數了數電表盤，差不多都有十來戶。跟一般的老式樓房毫無二致，擁擠破爛。挑了這么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地方，是蔡老有意為之？還是歲月已經完全抹去了過去的痕跡。
8號樓很漂亮，也很惹眼，在平原路上簡直有點鶴立雞群。嚴格來講，是兩座樓，一前一后有紅木廊橋相連，前面的是歐式的，風格張揚，四周的廊檐下都有華麗的石雕支托，后面的是中式的，比較含蓄，狹小的空間里塞滿了玲瓏雕飾，這樣一中一西捏在一起，倒有種出人意料的美。剛進樓道，就有老人出來盤問，問明白了，又急急地喊了小組長出來。板壁晃了晃，門開了，組長依著門框跟我們聊：“在這兒住了四十多年了，這兩座樓開始就連在一起，只聽說過戶主好像是大戶人家，沒見過。現在住了八、九戶，真擠巴，一家就是一間，走道也間成了廚房。”說著一側身，我們進去看了看，兩家門邊，一邊一個煤氣灶，原來的樓梯應該是鏤空的廊亭，現在堵上接了水龍頭。原來的木門引起我們的注意，彩色的玻璃拼花，銅把手，木雕梁，看來這人家的華麗講究真有點不遺余力。把門關上，陽光透進玻璃，光線柔和極了，我們擺弄了半天，人家有點不耐煩了：“都住不開，還睡吊鋪……以前？以前那院子可大了，六幾年蓋了座華僑房，占去了一大塊……”我們繞到前面看了看，果然去了后蓋的房子，院子還是可觀。
剛拐上觀海一路，就看見三層大屋很氣派，連門洞也是一波三折層層疊疊，近看是5號。我們拍完照，有位老大娘站在院子里看了我們半天，見我們上前，主動邀我們站到避風的地方，看來她早有準備。老人自我介紹姓姜叫姜鳳德，78歲了。她劈頭就說：“這破東西，還保留？那邊都起了那么多新樓了。這是德國牧師的房子，原來就住一家人，現在住了二十多戶。有一百年了，以前房上有個團團圈，寫著年代，怎么沒有了？”見我們認真，轉身把老伴叫了出來。劉大爺很肯定地說：是1936年的，領著我們轉到樓后指著樓頂說，原來這里也有一個，1979年大修的時候，弄沒了。姜大娘拿了件面包服給老伴披上，幾年前，德國人的孫子還來過，我領著他上的樓頂，他說是他爺爺在這兒住過，還拿著老照片給我看，可高興了。那樓頂的小屋，四面有窗，前海沿什么的都能看見，現在住著一個癱了的老頭。
23號是很干凈的院子，張大娘出來收衣服，看見我們只道：“我在這里住了四十來年，不太清楚……”就把住了六十多年的劉組長喊了出來。劉組長站在窗外給我們講了起來：“是白俄的房子，六十年代，他們政府叫回去就走了。俺原來住在隔壁院里，文革時辦學習班用了俺的房子，才搬過來的。這院里的人差不多都是那時候搬來的。那俄國人還有點印象，那時候，咱也撈不著進來，關著門，養著狗，二樓還有火墻，很闊呢。”張大娘接上說：“前幾年，他后人還來過，說老人告訴他墻角種著核桃樹，還有石榴和烏棗樹，現在都沒有了，就還剩棵丁香，春天開花可香呢。”張大娘站在樹影下，風吹著樹枝搖擺，陽光漏下來，一身婆娑。早晨下的那場雪，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