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環境污染被關停的石子廠深夜復工，村民開始新一輪投訴卻“碰了壁”——

夜色中，貨車進出被關停的石子廠

違法石子廠建在農田之中，村民連續舉報一年多，今年年初，執法部門將石子廠強制關停。可是，沒過多長時間，村民發現石子廠的四周搭起了圍擋，每天趁著夜色偷偷開工。村民舉報后，即墨移風店鎮政府堅稱該石子廠已經關停，認為村民舉報失實。

根據村民提供的線索，10月22日，記者前往石子廠暗訪，眼前的所見所聞證實：這家被關停的違法石子廠深夜仍在開工，村民舉報信息準確。

■從空中俯瞰石子廠。

“2017年秋收后，我們就開始投訴這家石子廠的揚塵污染農田。今年年初，石子廠被政府部門關停。不過，幾天后又在晚上偷偷開工了。我們繼續舉報，鎮政府每次給出的答復都是‘石子廠早就關停了，沒有開工跡象’，好像是我在說瞎話?！奔茨珔^移風店鎮七級社區村民耿先生（化名）向記者反映說。

記者從湍灣西北村村民那里了解到，湍灣西北村北側是一片基本農田，三年前，農田里開了一家石子廠。石子廠直接在農田上搭建工房和設備，甚至沒有圍墻。每天，大貨車往石子廠運送碎石塊，然后使用粉碎機將石塊壓碎成石子和石粉。

“從我記事開始，這里就是種莊稼的農田，怎么建了石子廠？”耿先生說，石子廠開工后，載重大貨車每天從田間道路上進進出出，土路被軋得坑洼不平，小型農用車都沒法正常行駛。

“最要命的是石子廠粉碎石頭時產生的粉塵，隨風落在周圍莊稼上。莊稼減產與這種粉塵有很大關系?！惫⑾壬f，他家在石子廠北有一塊口糧地，每年種植玉米、小麥和花生等，“葉子上面落著一層厚厚的灰，遮擋了太陽光，莊稼怎么能長好？一畝玉米正常能收1000斤到1200斤，自從石子廠開工后，一畝也就收700斤左右。村民們有意見，就去石子廠討說法。廠主根本不理會村民，照常開工?！?/p>

2017年秋收過后，湍灣西北村村民開始向政府部門投訴?！碍h保局、國土資源局、綜合執法局、鎮政府、即墨區政府信訪熱線、青島市政務服務熱線……只要覺著有用的，我們都打電話去投訴。今年年初，投訴終于有了回音，即墨綜合執法部門將這家石子廠關停，還將廠里的一臺粉碎機強制拆除。”耿先生說，“村民們著實高興了好幾天。誰料到，之后不到一周，石子廠就在周圍搭建起藍色圍擋。我們從外面也看不到廠區里面的狀況?！?/p>

春節后一天晚上，耿先生路過石子廠，聽到里面有機械施工的聲響，看到粉塵在恍惚閃爍的車燈燈光里四處飄揚。此后，耿先生留意勘查，這家石子廠不但恢復安裝了粉碎機，甚至還新增了洗沙業務。洗沙產生的泥漿在水池里沉淀后，被拋棄到石子廠大門對面的青新高速公路橋下。

■石子廠借著夜幕掩護，施工車輛開工裝卸。

“石子廠在夜里又偷著開工了，政府部門不知道嗎？”耿先生滿懷疑問，開始了新一輪投訴。但是，這次的投訴并不順利，投訴電話打過去，回復大致相同：經現場檢查，石子廠已經關停，機器已經拆了不可能再生產。

“他們對我的投訴不當回事，也不知道執法人員是不是夜間來檢查過。記者同志，你一定要來這里實地看看，我說的都是實話?！闭f到這里，投訴無門的耿先生語氣中顯露出諸多無奈。

耿先生同時提醒記者：“石子廠每天都是天黑后開工，一直到深夜。另外，廠區四周裝了多個監控探頭，白天一定不要在周邊停留，否則會有人出來詢問?！?/p>

按照耿先生的指引，記者驅車來到湍灣西北村村北的這家石子廠。如耿先生所言，石子廠用藍色圍擋圈起來，位于青新高速公路和鐵路線交會處的西南側。廠區東西約150米，南北300多米，總占地在4萬平方米以上。石子廠大門緊閉，廠區內沒有一點聲響。放眼望去，周邊是一望無垠的農田。

記者放慢車速，圍繞石子廠轉了一圈看到，確實如耿先生所說，廠區大門和四周的圍墻內側都安裝著監控探頭。在距離石子廠大門不足20米的高速公路橋下，記者看到了堆積的黑色淤泥。

■石子廠門前約20米處的青新高速橋下，堆滿洗沙廢料。

從石子廠通往外面公路的田間土路，因為重型卡車的輾軋而坑洼不平，普通轎車經過時，稍不留意就容易劃傷底盤。隨后，記者將車停在距離石子廠大門較遠的一片玉米地旁，等候夜晚到來。此時，記者留意到，這片還沒割掉的玉米葉上落滿灰色的粉塵，用手一抹就留下清晰的痕跡。

下午5時許，太陽幾乎落入地平線，天色開始昏暗下來。3輛載重大貨車沿田間土路駛向石子廠。車輛在廠門口幾乎沒有停留，大門就從里面打開了。大貨車開進去后，廠門又迅速關閉。由于周圍一馬平川，沒有高處能看到圍擋內的情形，記者就將無人機升空，從空中俯瞰石子廠。

從無人機的監控器中，記者能清晰看到：廠內東側堆積了大量石塊原料和加工好的石子和石粉，廠區內有兩臺粉碎機。廠區西側有兩個洗沙水池，旁邊堆放著準備清洗的原料沙土。剛才開進廠區的3輛大貨車先后停到石粉堆旁，一輛鏟車正在往貨車上裝石粉。大貨車裝滿石粉后，并沒有開走，而是停在了靠近大門的廠區內，再無動靜。

記者通過無人機看到，石子廠西側還有一個磚廠，里面也有兩個洗沙池和成堆的沙土料，其間還有大貨車進出裝卸。

晚7時左右，廠區內響起車輛發動的轟鳴聲，裝滿石粉的大貨車先后駛出大門，從田間土路轉上北趙線公路駛離。隨后10多分鐘內，又有大貨車陸續開過來，進廠門后仍是迅速關閉大門。

整個廠區內沒有開照明燈，借著空中粉塵的反光，隱約能辨別出亮著大燈的車輛在廠區內穿梭。

夜間光線太暗，無人機已派不上用場，記者就在樹叢的遮擋下避開監控探頭，摸黑徒步來到廠區最北端的碎石堆放區——這里有七八米高的碎石，又沒有安裝圍擋，記者得以摸索著爬上碎石堆。

此時，廠區內碎石堆對面有一輛鏟車正在往返穿梭，給兩輛剛到的大貨車裝運石粉。車燈下，飛揚的塵土騰空而起，距離30多米遠，記者感到了牙齒間的細微沙粒。

兩輛大貨車裝滿駛離后，鏟車也隨即熄火關燈，廠區再次恢復寂靜。大約10多分鐘后，廠門再次敞開，又有大貨車進廠裝貨……1小時之內，先后有10輛大貨車進廠裝運石粉。

10月24日下午4時許，記者就此采訪即墨移風店鎮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員，得到的答復是：“石子廠污染環境，現在全都關了，這個石子廠也不例外。去年年底，環保及多個部門將這個石子廠整改關停了，機器設備都拆了，現在不可能開工?！?/p>

記者再問：“這個石子廠是不是占用農田？”

這位工作人員答復：“這個石子廠是村里的土地，沒有占用農田。前幾年，這里作為修高速公路時的料場，高速公路修好后，就被村里承包出去。由于環保不達標，石子廠已被關停，廠里的碎石機等設備也被執法部門拆除。”

記者繼續問：“聽說這個廠區還有洗沙業務？”

工作人員說：“石子廠關停了，不可能有洗沙業務。”

（青島日報／青島觀／青報網記者 邱正）

記者點評

別讓整改淪為“一紙空文”

一個粉塵污染影響周邊農作物收成的石子廠在整改關停后繼續頂風開工：拆除的設備重新恢復使用，甚至還新增了洗沙業務。

更令人擔憂的是，違法石子廠利用圍擋和夜幕當作“遮羞布”，被村民發現舉報后，鎮政府工作人員沒有細致調查，就想當然地回復：“早已關停，不可能開工。”答復敷衍了事，村民利益受到侵害投訴無門。相關部門難道不能改變一下工作作風，俯下身子去看一看、走一走、查一查？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杯h保督查已是一種常態，對違規之舉不能視而不見，也不能讓整改淪為“一紙空文”。